
我叫周勇,1995年的时候优配物料,我的人生,黑得像我每天背回家的煤。
那年我二十岁,第二次高考落榜。榜上没名,人生的路上也没了光。我爸托了钢厂的老关系,把我塞进了厂属的煤场,成了一名装卸工。
每天,我的世界就剩下两个颜色:黑色的煤,灰色的天。汗水流下来,在脸上冲出几道白印子,一抹,就又是一脸黑。下班回家,脱下工装抖一抖,脚底下能落一层煤灰。指甲缝里,永远是洗不干净的黑色。
厂里的老师傅们都说,小勇这孩子,可惜了。人高高大大的,脑子也好使,怎么就窝在这里了呢?
我听着,只能咧开嘴傻笑,露出两排在煤灰衬托下显得格外白的牙。
我能说什么呢?说我曾经也梦想过去大学,去画图纸,去研究那些精密的机器?说我夜里做梦,都是在解那些该死的数学题?
没用。
现实就是,我是一个连正式工都算不上的临时工,一个月一百二十块钱,干着最累的活,看不到一点未来。
展开剩余94%就在我以为我这辈子就要和煤堆为伍的时候,方茴老师找到了我。
方茴是我高三的英语老师。她刚从师范大学毕业没两年,城里人,说话温声细语,身上总有一股淡淡的皂角香味。她不像别的老师,看我们这些差生,眼神里总带着点不耐烦。她看我的时候,眼睛里总是有光。
高考前,她把我叫到办公室,给我开了半天的小灶。她说:“周勇,你很聪明,就是有点懒。再加把劲,肯定能考上。”
我辜负了她的期望。
她来煤场找我那天,我正光着膀子,挥着铁锹,把一车煤卸到传送带上。浑身的肌肉被太阳晒得黝黑发亮,汗水和煤灰混在一起,往下淌。
她就站在不远处,穿着一条白色的连衣裙,在这片黑灰色的世界里,像一朵不染尘埃的栀子花。
我看到她,第一反应不是惊喜,是窘迫。我下意识地想找个地方躲起来,不想让她看到我这副狼狈的样子。
她却主动走了过来,没理会脚下坑洼的煤渣。
“周勇。”她叫我的名字。
我停下铁锹,拿起搭在旁边的脏毛巾胡乱擦了把脸,手都不知道往哪儿放。
“方……方老师,您怎么来了?”
“我搬家,想请你帮个忙。”她笑了笑,嘴角有两个浅浅的梨涡,“我知道你力气大。”
我心里“咯噔”一下。
力气大,是我现在唯一拿得出手的优点,也是我最不想被人提起的标签。
“老师,我……我身上脏。”
“没关系,洗洗就干净了。”她说,“明天上午,你有空吗?”
我能有什么事呢?我的人生,除了这堆煤,一无所有。
“有空。”
第二天,我特意起了个大早,把自己从头到脚刷了三遍,换上了我最好的一件白衬衫,虽然领口已经磨破了。
方老师的新家,在学校分的筒子楼里。三楼,没有电梯。
她的东西不多,但书特别多。一箱一箱的,沉得像铁块。
我二话不说,挽起袖子就干。
从一楼到三楼,几十级的台阶,我来来回回,不知道跑了多少趟。汗水很快就湿透了我的白衬衫,紧紧地贴在背上。
方老师过意不去,想上来搭把手。
“老师,您别动,我来就行。”我把她拦下,“您这手是拿粉笔的,可不能干这个。”
她看着我,眼神里有些复杂。
最后搬一个老式的木衣柜,又大又沉。楼道窄,很难转身。
我把衣柜扛在肩上,一步一步地往上挪。方老师就在我身后,帮我扶着,指挥着方向。
“慢点,慢点,小心,要撞到墙了……”
就在一个拐角,我脚下不知被什么绊了一下,身子猛地一晃。
为了稳住重心,我下意识地往后靠了一下,手也往后撑去。
就在那一瞬间,我的手,不偏不倚地,按在了她的腰上。
隔着一层薄薄的的确良衬衫,我能感觉到她腰肢的柔软和惊人的温热。
时间,仿佛在那一刻静止了。
我能听见自己擂鼓一样的心跳声。
她的身体也僵住了,没再出声。
我触电一样,赶紧把手收了回来,衣柜也“哐当”一声磕在了墙上。
“对……对不起,老师!我不是故意的!”我脑子一片空白,脸烧得像块烙铁,语无伦次地解释。
我怕她误会,怕她觉得我是个趁机占便宜的流氓。
黑暗的楼道里,我看不清她的表情,只听到她有些急促的呼吸声。
过了好几秒,她才用一种很轻,又带着点颤抖的声音说:
“你……你故意的吧?”
我当时“嗡”的一下,感觉天都要塌下来了。
“不是!真不是!老师,您相信我!”我急得都快哭了。
她却突然“噗嗤”一声,笑了出来。
那笑声,在空荡的楼道里,像清脆的风铃。
“好了好了,逗你呢。”她推了我一下,“快搬吧,就差这一个了。”
我这才松了口气,感觉后背都湿透了。
等把所有东西都搬进屋,我已经累得像条死狗。
方老师给我倒了杯水,又从一个铁皮饼干盒里,拿出几块当时很稀罕的巧克力,塞到我手里。
“辛苦你了,快吃点东西。”
屋子很小,但被她收拾得很温馨。一排书架上,整整齐齐地码满了书。窗台上,还放着一盆小小的文竹。
我坐在小板凳上,看着这个充满书香气的世界,再想想我那个只有煤灰味的家,心里说不出的滋味。
临走的时候,方老师叫住了我。
“周勇。”
“嗯?”
她从书架上抽出一套崭新的书,是那种专门用来复习高考的习题集。
“这个,你拿着。”
我愣住了。
“老师,我……我不考了。”
“谁说的?”她看着我,眼神很认真,“今年市里有成人高考,毕业了也是国家承认的文凭。我想,你可以试试。”
我看着那套书优配物料,感觉比那个衣柜还沉。
“老师,我……我不行的。我都忘光了。”
“忘光了,可以再捡起来。”她说,“你每天晚上来我这里,我帮你补习。”
我猛地抬起头,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。
“这……这怎么行?太麻烦您了。”
“不麻烦。”她笑了,那笑容,比窗外的阳光还暖,“我不想看到我的学生,一辈子都耗在煤场里。”
“周勇,你不是只能出傻力气。你只是,缺一个机会。”
我捏着那套崭-新的习题集,走出筒子楼的时候,感觉脚下的路,都变得不真实。
阳光照在身上,暖洋洋的。
我第一次觉得,我的人生,好像,还有别的可能。
从那天起,我开始了白天在煤场,晚上在方老师家补习的生活。
我每天下班,都会先冲到厂里的澡堂,把自己洗得干干净净,再换上我那件最好的衬衫,才敢去敲她的门。
她的家,成了我的第二个课堂。
一张小小的书桌,一盏昏黄的台灯,就是我们全部的阵地。
她教得很耐心,从最基础的公式和单词开始,一点点帮我把那些生锈的知识捡回来。
我学得很卖力。白天卸煤的辛苦,好像也变得不那么难熬了。因为我知道,晚上,有一盏灯,一个人,在等我。
有时候,我做题做到很晚,她会给我煮一碗热腾腾的荷包蛋面。
我埋头吃面的时候,她就在旁边,安静地看书,或者批改作业。
灯光下,她的侧脸,显得格外温柔。
我常常会看呆了,忘了吃面。
“看什么呢?快吃,面都坨了。”她会嗔怪地看我一眼。
我就会低下头,脸红到耳根。
我知道,我对她的感情,已经不再是单纯的学生对老师的敬重。
可我不敢说。
她是谁?她是受人尊敬的大学老师,是城里人。
我呢?我是一个煤场搬运工,一个连未来在哪都不知道的穷小子。
我们之间,隔着一道天堑。
风言风语,也渐渐传开了。
筒子楼里住的都是学校的教职工,人多嘴杂。
“看见没?方老师家那个,天天晚上来。”
“听说是她以前的学生,在煤场干活的,长得倒挺壮实。”
“一个老师,一个工人,这……不太好吧?”
这些话,像软刀子,一刀刀割在我心里。
我开始有点退缩。我怕我的出现,会毁了她的名声。
那天,我没去补习。
我一个人,在煤场后面的小河边,坐了一整夜。
第二天,方老师来煤场找我了。
她看到我,眼睛有点红。
“为什么不来?”她问。
我低着头,不敢看她。
“我……我不想给您添麻烦。”
“什么麻烦?”
“他们……他们都在说闲话。”
她沉默了。
河边的风,吹起她的长发,拂过我的脸颊,痒痒的。
过了很久,她才说:“周勇,别人的嘴,我们管不住。我们只要知道,自己在做什么,就够了。”
她看着我,一字一句地说:“我从来没觉得,你给我添了麻烦。我只知道,如果我现在放弃你,我会后悔一辈子。”
我看着她那双清澈又坚定的眼睛,心里最后那点自卑和怯懦,被击得粉碎。
“老师,”我站起身,看着她,“我不会让您失望的。”
成人高考那天,是她送我去的考场。
她给我准备了削好的铅笔和橡皮,还往我口袋里塞了两块巧克力。
“别紧张,正常发挥就行。”
我看着她,重重地点了点头。
走进考场的那一刻,我回头望去。
她还站在校门口的大槐树下,穿着那条白色的连衣裙,对我挥着手。
那一刻,我感觉自己不是一个人在战斗。
考试的结果,比我预想的还要好。
我考上了市里的夜大,学的是我梦寐以求的机械工程专业。
拿到录取通知书那天,我第一时间跑去告诉她。
她拿着那张纸,看了很久,眼睛里,闪着泪光。
“我就知道,你行的。”
那天,我没有叫她“老师”。
我鼓起这辈子最大的勇气,叫了她的名字。
“方茴。”
她愣了一下,看着我。
“谢谢你。”
“不客气。”她笑了。
夜大的学费不便宜,我白天在煤场的工作不能丢。
我的人生,变得更加忙碌,但也更加充实。
学校里,有很多和我一样,想通过知识改变命运的人。
我们互相鼓励优配物料,互相学习。
而方茴,成了我最坚实的后盾。
她会帮我整理笔记,会给我讲解难题。
我们的关系,也慢慢地,从师生,变成了无话不谈的朋友。
但那层窗户纸,谁也没有捅破。
直到学校里开始传,说教导主任的侄子,一个刚分来的年轻助教,在追方茴。
那小子姓王,长得白白净净,戴着副金丝眼镜,每天都开着一辆崭新的摩托车,在筒子楼下等她。
我每次看到,心里都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,又酸又涩。
我觉得,我可能要失去她了。
人家是大学助教,前途无量。我呢?我还是那个煤场工人。虽然在读夜大,但前途,依然渺茫。
我们,终究不是一个世界的人。
我开始刻意地疏远她。
她约我吃饭,我说没空。
她给我送东西,我也找借口推掉。
她好像也感觉到了什么,不再像以前那样主动找我了。
那段时间,我感觉我的世界,又变回了黑白色。
直到有一天,我在学校门口,看到王助教把方茴堵在了墙角。
他手里捧着一大束玫瑰花,表情很激动。
方茴一脸为难,不停地后退。
我当时脑子一热,什么都没想,就冲了过去。
我一把推开王助教,把方茴护在身后。
“你想干什么?”我瞪着他,像
一头蛮牛。
王助教被我推得一个趔趄,差点摔倒。他扶了扶眼镜,看清是我,脸一下子就涨红了。
“你是谁啊?干什么的?”他指着我,语气里满是知识分子被粗人冒犯的屈辱,“一个浑身煤灰的,也敢来多管闲事?”
“我身上的煤灰,是我自己流汗挣来的,干净。”我往前逼近一步,高大的身材给他带来了十足的压迫感,“不像有些人,心是脏的。”
“你……”他气得说不出话来。
方茴这时从我身后走了出来,她站到我们中间,脸色很冷。
“王老师,”她对王助教说,语气疏远又坚定,“请你以后不要再来找我了。我的事情,跟你没关系。”
“方茴!我哪点不好?我……”
“你哪都好。”方茴打断他,“但我们不合适。请你离开。”
王助教的脸一阵红一阵白,他看看方茴决绝的表情,又看看我这双捏得咯咯作响的拳头,最后,他把那束玫瑰花狠狠地摔在地上,转身狼狈地走了。
现场只剩下我们两个人,空气里弥漫着尴尬和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紧张。
“对不起,老师,”我率先打破沉默,又退回了那个安全又自卑的壳里,“我……我太冲动了。”
“为什么?”她没有接我的道歉,而是抬起头,静静地看着我。
“什么?”
“你为什么要冲过来?”
我被她问得哑口无言。我能怎么说?说我见不得别的男人碰你一下?说我嫉妒得快要发疯了?
我看着她那双清澈的,仿佛能看穿我所有心思的眼睛,积压了许久的情绪,终于像失控的洪水一样,冲破了堤坝。
“我就是……我就是见不得他欺负你!”我几乎是吼出来的,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颤抖,“我知道我配不上你……我就是个挖煤的……我给不了你什么……可我……可我就是喜欢你!”
话一出口,我就后悔了。
我完了。我把我们之间最后那点体面,都亲手撕碎了。
我像个泄了气的皮球,垂下头,不敢看她的眼睛,准备接受她任何的嘲讽或拒绝。
然而,我等来的,却是一双柔软的手,轻轻地捧起了我的脸。
“傻瓜。”
她看着我,眼圈红了,嘴角却带着笑。
“在我眼里,你从来就不是什么挖煤的。”
“你是我见过的,最聪明,最坚韧,也最善良的学生。”
“你也是……”她顿了顿,脸颊飞上一抹红晕,“我喜欢的,周勇。”
我的大脑“轰”的一声,一片空白。
她说什么?
她也喜欢我?
我呆呆地看着她,忘了所有反应。
她看着我那副傻样,又笑了。然后,她踮起脚尖,在我那沾着些许煤灰的嘴唇上,轻轻地亲了一下。
柔软,温热,带着她身上那股好闻的皂角香。
那一刻,我感觉我整个黑白的世界,都绽放出了绚烂的色彩。
我们的关系,捅破了那层窗户纸后,反而变得简单又纯粹。
我不再刻意躲闪,她也不再小心翼翼。
我依然白天去煤场,晚上去她那儿。只是,不再是单纯的补习。我们会一起做饭,一起看书,一起聊天。那间小小的筒子楼,成了我们最温暖的港湾。
有了她的鼓励,我学习的劲头更足了。我把所有能挤出来的时间,都用在了书本上。
我只有一个念头:我必须变得更强,强到足以配得上她,强到能为我们的未来,撑起一片天。
机会,在我夜大第一年快结束的时候,来了。
市里最大的前进机械厂,从德国进口了一台最新的数控机床,是全省第一台。但因为操作失误,烧了一个核心的控制模块。德国专家要一个月后才能过来,厂里几百万的设备就这么趴着,所有人都急得团团转。
厂长没办法,在报纸上登了悬赏,谁能修好,当场奖励五千块,并且可以特招进厂。
方茴拿着报纸找到我的时候,我正在跟一本厚厚的《机械原理》死磕。
“去试试。”她说。
我看着报纸上那台充满科技感的机器,心里直打鼓。
“我行吗?我就是个夜大学生,人家厂里那么多高级工程师都搞不定。”
“你行的。”她把手放在我的手上,眼神比我还坚定,“你在机械上,有天赋。这不就是你一直在学的东西吗?去吧,就当是一次期末考试。”
我被她说动了。
我揣着学生证,走进了前进机械厂的大门。
总工程师是个五十多岁的老师傅,姓吴,看到我这么个毛头小子,还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工装,眉头都拧成了疙瘩。
“小伙子,这里不是你玩的地方。”
“吴总工,”我递上我的学生证,不卑不亢地说,“我是来应征的。能不能修好,让我看看就知道了。”
也许是我眼神里的那份执着打动了他,他最终还是不情不-愿地带我去了车间。
当我看到那台安静地趴在那里的,充满金属光泽的庞然大物时,我的眼睛都亮了。
那流畅的线条,那精密的结构……它简直就是一件艺术品。
我围着它转了整整一个小时,把能打开的盖子都打开了,每一个零件都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。
吴总工和一群技术员就在旁边看着,像在看一个笑话。
我没理他们。我从口袋里掏出纸笔,开始飞快地画电路图,计算参数。
我在夜大学的,那些枯燥的理论知识,在这一刻,都变成了鲜活的,有用的工具。
又过了两个小时,我抬起头,对吴总-工说:“问题找到了。不是模块完全烧毁,是过载保护电路的一个电容击穿了,导致整个模块逻辑锁死。只要找到同型号的电容换上,再重写一段引导程序,就能解锁。”
吴总工愣住了,他看着我图纸上那复杂的电路分析,眼神从怀疑,慢慢变成了惊讶。
“你……你怎么知道?”
“算出来的。”我说。
换电容,重写程序……
当我在键盘上敲下最后一个代码,按下重启键时,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。
机器的指示灯,先是闪烁了几下,然后,伴随着一阵轻微的电流声,屏幕亮了!熟悉的德文操作界面,出现在大家面前。
成功了!
整个车间,先是死一般的寂静,随即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。
吴总工冲过来,一把抓住我的手,激动得说不出话来。
“小……小师傅!你可真是神了!你是哪个大学的高材生?”
我笑了笑,收起我的学生证。
“我不是高材生,我只是个……爱鼓捣机器的煤场工人。”
那天,我不仅拿到了五千块的奖金,还当场收到了前进机械厂的聘书——技术科,助理工程师。
我拿着那封滚烫的聘书,第一时间冲到了方茴的楼下。
我看到她正在窗边,焦急地朝这边张望。
看到我,她飞奔下楼。
“怎么样?”
我没说话,只是把聘书递给她,然后,在她惊喜的目光中,一把将她抱了起来,在原地转了好几个圈。
“方茴!我做到了!我做到了!”
她在我怀里,又哭又笑。
阳光下,她的笑脸,比我见过的任何风景,都要美。
我离开了煤场。
离开那天,工友们都来送我。他们看着我穿着崭新的工程师制服,眼神里有羡慕,有祝福。
“小勇,好样的!给咱们工人争了口气!”
我跟他们一一拥抱。
我知道,我的人生,从这一天起,将彻底告别那片黑灰色的世界。
进了机械厂,我像一块海绵,疯狂地吸收着知识。
我跟着吴总工,参与了一个又一个的技术攻关项目。
我的才华,得到了彻底的释放。
一年后,我转正,成了厂里最年轻的工程师。
两年后,我因为一个重大的技术革新,被破格提拔为技术科副科长。
我成了厂里的风云人物。
我和方茴的婚事,也提上了日程。
我拿着我所有的积蓄,买了一枚在当时看来很奢侈的钻戒,在她生日那天,向她求了婚。
“方茴,谢谢你。是你,把我从那座煤矿里,一点点挖了出来,擦去了我身上的煤灰,让我变成了现在的样子。”
“我现在,终于有资格,站在你身边,对你说,嫁给我吧。”
她流着泪,对我重重地点了点头。
我们的婚礼,办得很热闹。
吴总工是我们的证婚人。我的那些煤场工友,和厂里的同事们,都来了。
他们看着我们,都说,我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。
婚后,我们有了自己的房子,有了一个可爱的女儿。
我的人生,像是开了挂一样,一帆风顺。
但我永远都忘不了。
忘不了那个在煤场里,浑身脏污,看不到未来的自己。
更忘不了,那个穿着白色连衣裙,像一道光,照亮我整个青春的她。
有时候,夜深人靜,我抚摸着她熟睡的脸庞,还是会觉得像在做梦。
我常常想,如果95年的那个夏天,她没有来找我。
如果那个狭窄的楼道里,我没有不小心碰到她的腰。
我的人生,会是什么样子?
也许,我还在某个角落,和那堆黑色的煤,日复一日地消磨着生命。
可命运,就是这么奇妙。
它在你最绝望的时候,安排了一场“意外”。
那个“意外”,成了你一生的“注定”。
我叫周勇。
我曾经是个煤场工人。
是我的妻子,方茴,她用她的光,让我看清了脚下的路。
也是她让我明白,人生最黑的底色,不是煤灰。
是放弃。
只要不放弃,再黑的矿井优配物料,也总能挖到,属于自己的那一点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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